中央研究院 民主加課 3/31(2)錄音、逐字稿

聲援318學運、譴責國家暴力 中研院同仁發起露天民主研討課

民主加課時間 3/31 (下午場 5:30-6:00 pm)

高明達(資訊所)、祝平一(史語所)、祝愷信(台大畢業生,佔領立法院立場參與者)及在場助理與老師: 3/30大遊行的觀察與感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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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研院民主加課(2):330大遊行的觀察與感想

發表順序:
祝愷信(台大畢業生,佔領立法院立場參與者)
高明達(資訊所)
祝平一(史語所)

時間:2014.03.31 1730-1800
地點:中研院胡適紀念館

逐字稿如下


祝愷信:
那時候聚集了2-300人,後來警察就下來罵印刷部的伯伯:「你白癡唷,怎麼放人進來!」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,到底要攻多久,我的心態是不太敢撞,畢竟讀書人(開玩笑)只是想說進去立法院上個廁所當作留念,感覺還不錯這樣。看到大家都進去議場,那時候就推擠的很厲害,那時候感覺學生不多,都是中年的阿伯,有一個人後來把議事場的玻璃門側門打破、鑽進去,然後到前門去把門打開,放我們大家一起進去。議場內那時候的佔領人數也不多,大概2-300人,我跟著新聞所的同學待在2樓媒體室。

晚上他們一直說鎮暴警察晚上12點要來驅離,但後來也沒來。12點多的時候,民進黨的大老都來了,大概15人,他們說說:「學生不退,我們不退。」但是他們1點多人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,有點尷尬。我們就繼續留在議場內,下面的同學比較猛,議事廳剛開始被警察圍的死死的,他們沒辦法去上廁所。半夜3點多,林飛帆進來主持現場,大家分成8個門,每個門派20人鎮守。3點多的時候,警察拿大聲公,從椅子外面探頭進來說:「各位同學啊,要理性抗爭啊,這不值得啊,回家睡覺吧。」然後說:「我們10分鐘要來攻了。」警政署的人都不是很守時,講都講好玩的而已,等個10分鐘也沒事。我那時候也很累,因為我週一就開始守夜,那時候已經禮拜二晚上3點多了,我就想說:你們就趕快進來,把我們抬走,我就可以回家。但他們一直沒有進來。又過了40分鐘,他們才真的開始攻堅,那時候我跟民報記者,在2樓拍攻堅的場面。我們那時候看到無政府主義者,我本來都不知道臺灣有無政府主義者,但是他們都穿的很酷,每個人都很敢打,打前陣幾乎都是他們。

3號出口推擠的很兇,那時候警察也有點要闖進來的感覺。那時候看到幾件蠻感動的事情,我們進來臨時採訪,原本在濟南路場子採訪的民視記者,把他的攝影機放下來,跟著我們一起推。那時候因為警察快推進來,林飛帆就出來主持,他說:「場內同學大家先不要吵,大家聽我指揮,我們數一、二、三,把警察送走。」那時候大家就一、二、三一起推,那4個警察就跌下去,然後走掉。之後場內就歡呼的很大聲。晚上在裡面的時候,樓下吃的比較好,因為民眾開始送東西進去,有泡麵、冰咖啡,都還蠻好吃的,因為好吃的都沒了,我們2樓就吃小七吃了一整天。我待到週三晚上6點多,精疲力盡,鬍子都沒刮,跟民報記者開玩笑,說:物資能不能送刮鬍刀進來。

那時候網路不通,我覺得我參與貢獻最大的是,因為那時候中華電信已經塞爆了,我拿著台灣大哥大的手機,民報47,000人的實況,就是靠著我那隻台灣大哥大的手機熱點分享。禮拜三下午我回家2小時後,又回到議場,之後就持續抗爭。那個週末都是回家23小時睡個覺就往立法院跑,其實自己在家也睡不著,覺得大家都在外面拼,怎麼可能睡得著。

禮拜一進攻行政院,一進去就覺得有點怪,因為跟立法院的主持的感覺有落差,感覺比較沒有戰略目標,他們進去之後,黑島青的人看到警察叫我們停下來,他們就回頭說:「大家坐下,我們要和平抗議。」坐下來之後,有一群人說:「我們的人比警察多10倍,那就繼續衝吧。」我們進去之後,衝過2波警力,我坐在後場靠近天津路、北平東路那個角落。一開始警察都是調「小警察」,大家應該都有看過魔戒,第一集中的小科布林,就是像那種小警察一樣,後面的保安,就像是第二集去打聖盔谷大怪獸的那種等級,差異很大。剛開始的小警察對我們很好,還會跟我們抬槓。那時候警政署說12點要攻,小警察就說:「對啊對啊,12就點要攻了,那你們可以休息一下。」(笑)他們都是臺中人,臺中高署的航空警察來支援的警察,他們說:「奇怪啊,臺北的怎麼沒有來佔第一線,叫我們來站。」那些小警察,叫他打人他也不敢打啦。

大概晚上2點多的時候,那些小警察全部撤掉,換保安警來,保安警都拿著盾牌,全身穿盔甲,他們開始驅離我們的時候,大家就很緊張,覺得終於要開始驅離我們了。後來蘇貞昌他們走進來了,現場很high,吶喊「太好了」。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看到蘇貞昌最開心一次,但是他們沒多久就走了,後來警察就開始抬人。魏揚那時候主持現場,要求女生要女警來抬,其實沒有這回事,女生只要腳伸出來,警察就會把你拔走。那時候那區只剩下1個台聯的立委,他後來因為捍衛同學,叫喊過度喊昏倒,然後就被送出去了。

保安講話非常非常兇,他們在驅我們那區的時候說:「不想受傷的自己走。」那時候我身邊的同學就開始有人離開,剩我旁邊的一個比較瘦小的人,我左邊的人跟他說:「你這麼瘦小,你旁邊的人都在笑你,我一隻手就把你拖走了,你想受傷嗎?你為什麼要留在這邊?你趕快走。」我跟左邊的人說:「你來就是給人家抬,瘦弱有什麼關係,給人家抬其實還蠻舒服的。」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保安打人打多兇,我也把他手勾住,不太想讓他走,後來保安跟我說:「他受傷你負責嗎?」然後他對我旁邊同學烙狠話:「你要我拉你的話,你會在地上拉出一跎屎來。」3個警察圍上去後,我左邊的人就走掉了。

後來就輪到我給人家抬,抬我的人戴著黑色頭盔,因為我書包前背,他把我書包拉下來,做手勢說:「你要我割斷(背包),還是你要自己走。」拉到一半,後面就有警察從後面戳人一下,然後就往外拉。保安說:「你要自己走嗎?還是要受傷?」那時候我真的白癡白癡的,想說要給他抬就好。然後他們就把我拉起來,推我2步,一出警戒區,就看到王醫師被打到抽慉,躺在地上,眼神沒有焦聚,鼻子一直流血,他旁邊有一個人,不知道是他學生還是誰,一直在叫人(求救),我出去叫的時候,又被保安推回來。出去的時候覺得很悶,有人權律師帶我們同學出場,也是覺得心情很沈重。

被趕出來之後,我就馬上回立法院,回立法院站一站,又跑去行政院,那時候剛好看到水車來。外圍的民眾想把水車推倒,後來就開始丟催淚瓦斯。第2台水車來的時候,同學直接去躺在輪子前面,不讓水車進去,我看到覺得很感動。大家同學都是站在同一陣線上。大家開始罵的內容都是第一是罵保安、接著罵馬江,再來就是民進黨,怎麼來一來人就通通走光了,真受不了。我覺得這也是讓我們年輕人有一點憂愁的地方,我們2016也不知道要選誰,國民黨我們投不下去,民進黨的好像也不是很好選。這是我自己參加的部分。

議題部分我想說的是,第一、有幾個議題是我經歷過這個過程,會有一些答案的,像第一天我們進議場的時候,我是站最前線,我知道就是他們的椅子牆還沒堵住3號門的時候,他們跟警察衝的很兇,警察後面有玻璃門碎片,那時候我就覺得其實我們在社運活動當中,很有可能會造成人員的傷亡,也可能會讓警察受傷,我那時候就在想說,假設我們真的造成警察受傷,我們活動的論述會改變嗎?我們要怎樣繼續去走。我們在抗爭的時候,使用暴力的幅度到底是什麼程度,可以許可?我們的暴力跟國家對我們的暴力,要怎麼區分?暴力是限制級暴力這種嗎?我開始出現很多疑問,我自己也沒有一定的答案,因為我已經在工作,沒有在讀書了。

第二,我覺得今天的議題,還牽扯出「認同」的問題,我們在思考,「臺灣」是個怎樣的東西?禮拜二衝進去是喊「反服貿」,禮拜三早上喊「我是臺灣人」,其實我們這個「臺灣人」這個定義到底要怎麼界定?還是我們應該用「臺灣人」來界定我們自己?我覺得這也是出現一些問題。像我有一些同學,就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,不是臺灣人,我不支持你臺獨。話一講開,就覺得好像沒什麼好講,我們要怎麼辦?我們要怎樣把這些人再把這些人吸回來。

第三,我想問一些群眾組成的問題。我當天自己去衝的感覺,其實沒有那些無政府主義者,沒有那些慷慨激昂的阿伯,靠我們這群學生,坦白講根本就進不去,我們都是拿手機在那邊拍照,很多人都是被推進去的,自己剛開始也不知道在幹啥,還有人問:「不是明天早上才攻立法院嗎?」「沒關係,那先進去看看好了。」除了學生之外,我們需要跟什麼樣的人去做協同,要怎樣把不同團體納入我們自己的活動當中。這是我想的3個議題。

第三部分,我自己的問題其實也很多。我想講這活動中,年輕人自己的感覺,這個禮拜下來,帶給我自己心中很多激動,會晚上睡不著覺,覺得同學都在那邊,你一定要為這個地方出一口氣。我覺得這對我們這一代人,士氣上有很大的提升,我以前唸台大,我們都知道臺灣新質地,大家都約出來有事碰個面,罵一罵政府,結論都是「鬼島快逃唷!」但這次活動之後,有很大的改變,在國外的同學都寫E-mail回來,我們大家都說「臺灣是我們的,要逃也是他們逃,不是我們逃。」這是在士氣上很大的改變。我很鼓勵大家去現場,那裡有很多年輕人,很多帥哥、妹妹,你也不用挑,不用怕以後會有政治議題敏感或者其他問題,反正都可以聊。我去的時候,會盡量找外國記者,跟他們講話,看他們有什麼需要幫助,把消息傳出去。我覺得不管在士氣還是團結感都凝聚很重,

另一方面,這一次透過社群的串連,我有一個很明顯的感覺,可以陪你走上街頭的這群人,我覺得是我們這個世代整個的人脈的活化。因為平常跟別人談論的時候,會很怕踩到某些議題,例如政治上的議題,但是你到現場去的時候,會看到大家在休息的時候,坐在地上就開始聊政治,這是臺灣年輕世代很少見的情況。我覺得這也是造成我們人際網絡串連的非常快速,中間也沒什麼阻隔,像我自己的直屬學妹就是小馬迷,我只要一跟她討論到臺灣的問題,就講不下去了。但是這是到現場,隨便跟人家聊,都覺得我們可以共組一個未來,我們有一個痛共同的目標,這就是年輕人的感受,跟你們分享,謝謝。0:16:22.4

主持人:
我們幫我們的勇士歡呼一下!FB上的朋友、同學都跟我說,我們這些老的一代,已經被新的一代給淘汰掉了,今天的3個講者裡頭,有一對父子檔,兒子是祝愷信,爸爸是祝平一,祝平一就是被淘汰掉的那一代。(笑)接下來的主題是昨天遊行的觀察(330遊行)與感想,先請資訊所高明達老師來簡單講一些心得與觀察就好,再來就是祝平一老師講,我們也歡迎各位分享,雖然我們預訂到6點鐘,但是大家有興趣的話,我們多待一點也沒關係,大家有事的話先離開也無妨。

高明達:
大家好,我是資訊所的高明達,已經五十幾歲算是蠻年長,跟現在的年輕新世代,差了好幾十歲。在我們這個時代,很多人都知道美麗島事件,還有美麗島事件以前的事情。1990年李登輝當總統後,萬年國會能夠廢掉,其實這都是在美麗島事件、我大學時候,這個事情就開始在談了,可是非常非常困難,幾乎經過了10年,才達到這個情形。今天經過了民進黨再起來之後,所謂的民主才有在進步,可是我們國民黨再次執政後,從歷史的軌跡看起來,民主是一直在退步的。

事實上,在我心裡非常憂愁這件事情,但也沒辦法,因為現在這個社會制度,就是要用選評,我們能夠看得出來,大部分的人都不關心這個事情。在我大學的時候,會像剛才那個同學說的一樣,有些朋友會在一起聊國家大事、政治問題,可是現在,我所知道的,雖然我已經不是學生,但我從我接觸到的學生、研究生的感覺,他們其實很少談論到這些事情,這現象已經好多年了,我覺得這時代真是糟糕了。在我眼裡認為的臺灣,根本還不是真正民主的社會,只是表象民主社會。這從行政權獨大,立法院完全由國民黨一黨把持,但是他們的黨籍可以決定一切事情,立法院就像是橡皮圖章一樣,這不是真正民主、代議政治。這樣下的話,我們臺灣民主越來越倒退,完全沒有要讓民主更進步的想法,民主就會一直倒退。

今天發生了318學運,讓我們重新燃起了希望,對我來說。我昨天大概1點到現場,那時候已經都進不去了。而且跟以前我參加過的遊行、集會,有很大的不同,很大部分的人都是學生或年輕人;我以前參加的遊行,經常都是一些年紀比較大的人,有些可能動員來的人,中間年齡層的人很少。年紀大的人,為什麼會這麼熱衷於所謂「反國民黨」、「反政府」,只要有這些議題,他們都很願意出來?那是因為他們對之前臺灣的歷史有一些瞭解,他們身歷其境,受到很大的傷害,所以他們覺得應該要反抗原來這個政府,可是解嚴以後的20年來,這樣的情形,表面上看起來都沒有,所以遊行的人怎麼看都是這些人。雖然我知道洪仲丘事件遊行示威很多人,但我沒有到現場參加,所以就沒有感覺,覺得是單一事件。

昨天現場大部分都是年輕人,我就覺得我們世代就有希望,因為大家又找到應該對自己社會的關心,大家多討論就有希望。昨天人是很多,可是我不知道政府的態度是怎樣,但我們要一直一直有更多人去支持他們,這樣一來參加活動的人就越安全。照我現在的觀察,馬政府大概是想要消耗我們,假如我們真的被他消耗掉,他又勝利了,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,我們一定要再接再厲,要加油,這是我昨天去遊行的感想。

祝平一:
我算是被淘汰那一代,所以我其實不需要講什麼話,而且我們時間也到了。我想我兒子說的很好,「臺灣人是什麼?臺灣人就是一群你覺得你可以跟他共組未來的那群人;臺灣人是什麼?臺灣人就是那群願意跟你一起上街道去的人。」現在我們的朋友、同志,還都在立法院裡頭,還在街道上努力。我其實已經到場子裡講非常多次,每次的結語都相同,「趕快回去落郎來,盡量輪班保留體力。」要不然,只要我們稍微鬆懈,我們不知道這個陰險奸詐的政權,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我們,跟我們裡面的朋友。


現在國民黨那群高高在上的人,已經沒有辦法跟我們在一起,因為我們的訴求這麼多,談得這麼多,我們的訴求從頭到尾都沒有變,但是他們不斷的在改變語言的包裝,可是實質上一點讓步都沒有,一點想跟民眾討論的意願都沒有。馬總統只想跟工商大老、有錢人討論,人民的聲音他耳朵長毛聽不到,當然他是一隻馬,馬也聽不懂人話,更不用說聽的懂臺灣話,這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,這是我們上一代,或者說是國民黨來臺灣之後一直留下來的大問題。我們希望在年輕的這一代,我們看得到希望的這一代,能夠憑藉的他們的努力,慢慢的把這些不幸的事情消除掉。我們這些被淘汰的人,能做的事情就是當他們的後盾,跟著他們一起衝,讓他們帶我們一起跑。今天的活動就在這裡結束,謝謝各位的參加,謝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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